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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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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天理

兩人回到莫池家後, 隔著段距離就看到院籬笆上停著那只白色的水鳥。

見到莫池,水鳥展翅朝他飛來,落在他的肩頭。

莫池伸手, 它便用頭蹭了蹭莫池的手指,叫了一聲。

莫池讓初瀾先上樓換衣服, 他去拿些小魚幹餵鳥。

初瀾回到房間, 透過窗簾縫隙看到旁邊郭璞生的陽臺亮著燈, 隱約傳來他的聲音,像是在打電話。

初瀾換好衣服, 將那套民族服裝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一邊。

手碰到衣服上的銀飾時, 又忍不住輕輕撥了下, 鈴鐺發出細碎響聲。

初瀾再次看向陽臺,覺得還是有必要跟郭璞生打個招呼。

他打開推拉門走出去, 話未開口便先行聞到一股濃重的煙草味。

郭璞生正背對他拿著電話,手上燃著丁點火光,並沒註意到身後的初瀾。

初瀾眉心輕皺了下,他記得郭璞生已經戒煙很久了, 平時又很自律, 什麽時候覆吸的?

他默默轉身回屋,覺得自己不便多聽別人談話,卻在郭璞生喊出某個名字時, 生生定住了。

“陳副院。”

郭璞生低沈的聲音陷在黑夜裏, 聽起來有些不耐煩。

“陳副院, 我理解您的心情, 但這件事真的急不來。”他又把煙湊到嘴邊吸了口, 吞吐著煙霧,“小瀾的性格我最了解, 太過強硬只會讓他更堅決,真要是一個沖動不管不顧,堅持要跟您魚死網破了,我相信您也不希望看到這個結果。”

“……是,我們現在在一起,他目前的情況還算理智。”郭璞生接著道,“我認為現在盡可能地拖延時間好好安撫他,會比強行阻止更明智。”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又說了什麽,郭璞生的語氣變得更加強硬,“您給我施壓也沒用,該說的該勸的我都已經說了勸了,但這件事換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善罷甘休,更何況是初瀾。他原本就是個極度理想主義的人,眼裏揉不得一點沙子。我當然是想幫您拖住他,不然您覺得我為什麽會大老遠跑來找他?”

郭璞生將香煙擰滅在陽臺護欄上,又磕出一支含進嘴裏,眼底盡是濃烈的煩躁:“我為什麽執意把他帶回宿城?…您覺得呢?到底是將他留在身邊時刻關註著更安全,還是任由他在一個你看不到、夠不著的地方,跟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更安全?到時他做了什麽,說了什麽,又或是別人攛掇他去幹什麽,您覺得您還能控制得了麽?”

垂在身側的拳一點點攥緊,初瀾一動不動沈默地聽著,眉眼藏在額前的碎發間不著情緒。

郭璞生:“…所以您不必教我怎麽做,我自有安排,也請您不要再利用校方對初瀾進行施壓,不然真就難辦了。還有,我的述職報告已經發到您的郵箱,希望您能如約履行您對我的承諾…”

這之後,郭璞生又跟電話裏的人聊了些工作上的瑣碎,終於掛斷電話。

他凝望著漆黑的夜色抽完最後一口煙,將其熄滅,轉過身來。

下一秒,怔在原地。

“小瀾……?!”

郭璞生幽沈的眼底在短暫意外後變得震驚,下意識就想去拉初瀾,卻被相隔的陽臺阻斷。

初瀾平靜地註視著他,向來溫和的眼神裏此時浸著一層涼意。

凍得郭璞生仿佛墜入冰窟。

“小瀾,你、你別生氣!聽我解釋,好嗎?”郭璞生雙手擡高,慢慢下放著安慰道,“我是為了陳副院不找你麻煩才這麽說的,是為了緩住他。我想接你回去也不是為了監視你,我是真的想你了,想接你回家……小瀾,相信我,相信師哥!師哥永遠都不會傷害你!”

“所以陳副院知道我在朔松江了?”初瀾淡淡看著郭璞生,“你說的?”

“小瀾我…”郭璞生語塞,腦子裏飛快思索該如何向初瀾解釋。

“所以他現在清楚我的一舉一動,也是你說的?”

“……”

“所以你為了你們之間的交易,決定替他拖住我,直到你走馬上任。為此你可以棄真相於不顧,顛倒是非黑白,為虎作倀?”

“我……你聽我說!”

“師哥,不能什麽都是你說了算吧。”

“小瀾!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有把握,也有分寸,只是現在還沒到時候!我會為你證明清白的!”

郭璞生眼見初瀾根本不容他解釋,轉身徑直要離開陽臺,調頭就往門外跑,來到初瀾房間門口用力敲著門。

“小瀾!小瀾!開門!”

敲門聲由叩改為捶打。

初瀾擔心再這樣下去會吵到休息的陳芳草,將門打開,郭璞生重心不穩險些栽進屋裏。

初瀾面無表情,繞過他便走。

郭璞生連忙撲過來從身後緊緊抱住初瀾的腰,將他箍在懷裏:“小瀾,你先別激動!你聽我說!”

初瀾一手肘狠狠反擊向郭璞生的胃,郭璞生頓時悶哼一聲,擰眉捂著胃彎下腰幹嘔。

初瀾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要下樓。

“你去哪兒!”郭璞生神情痛苦,這些天積攢的怒意終於忍不住在此刻爆發,咬緊牙問,“你又要去找莫池!”

初瀾站住,卻不回答。

郭璞生見他不反駁,心裏更加難受。自己和初瀾從小認識,這些年明明都是自己陪在他身邊。

怎麽不過剛分開一段時間,初瀾就跟別人好了?

郭璞生怒極反笑,臉上掛起冰冷的笑意:“你他媽別是喜歡上那小子了吧?初瀾,你到底搞沒搞清楚,你跟他之間足足差了八歲!那他媽就是個小孩兒!!”

“你錯了。”初瀾冷冷道,“莫池比你像個男人。”

話畢,他扔下郭璞生,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

*

在二樓轉角,初瀾和聽到動靜,匆匆趕來的莫池撞了個正著。

莫池趕忙將初瀾扶住,視線在他蒼白的臉上短短停留了下,擡腳就往上走。

初瀾一把攥住莫池的手,莫池垂眼睨他。

初瀾深吸口氣穩了穩情緒:“陪我出去走走吧。”

莫池又朝三樓看了眼,抿唇低低“嗯”了聲。

天一日涼過一日,初瀾出來的時候只穿了件薄襯衣,莫池便把自己的外套脫了,看著他穿上。

初瀾本想拒絕,但莫池說自己火氣旺,初瀾拗不過只好乖乖聽話。

兩人沿著江,在島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身後忽然傳來撲棱翅膀的聲音,是莫池的白鳥跟了上來,莫池一擡胳膊,鳥落在他的手臂上。

莫池將水鳥湊到初瀾面前:“要摸摸麽?”

初瀾牽了牽唇,伸手撫著白鳥光滑的羽毛。

白鳥也像通人性般乖順地任由初瀾摸。

莫池默默註視了他一會兒,抿了下唇:“你們吵架了。”

初瀾沒說話。

莫池又等了會兒:“他欺負你?”

“不算。”初瀾撤回摸水鳥的手,“我揍了他一拳。”

莫池輕輕“哦”了聲,眉頭稍稍舒展:“沒被欺負就行。”

“郭璞生把我在朔松江的事告訴了我們學院的副院長。”初瀾沈默了下,“我親眼見到過副院長收授學生家長的賄賂,在藝考的時候私下搞暗箱操作,但我當時沒來得及保留證據,還被他發現了。”

莫池的眼神變沈:“然後呢。”

“我找到院方舉報,但手上沒有證據,所以院方的態度也只能是跟進調查。之後我就在一次教職工團建的時候被灌醉了酒,醒來發現自己和一個女學生出現在酒店,她說我趁醉以畢設為要挾猥-褻了她。”

“操。”

“這件事鬧得很大,我為了證明清白,公開了自己的性取向。就算我真的喝多酒,也不會對異性產生任何想法,更不會起反應。但一系列的事終歸對學院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我被停了職,等待調查。”

“你沒再去找那個女學生麽?是不是副院長拿了她的把柄,或者和她達成了什麽交易。”

“她自殺了。”初瀾的眼前又出現了那個如血的黃昏,女孩睜大雙眼倒在血泊中。

“確定是自殺?”

“她在跳樓的天臺上留了遺言,的確是她的筆跡。”初瀾道,“所有的線索在此中斷,沒有證據能夠證明我的清白,也沒有證據能證明副院長收授賄賂,更沒有證據能證明這兩件事之間存在聯系……我成了所有人口中禽獸不如,道德品質敗壞的人渣、敗類。”

在向莫池說出這些的時候,初瀾的語氣全程都是平靜的。

但莫池依然能夠察覺到,他的身體正在止不住地發抖。

莫池終於明白這個曾由無數光環照耀著的人,到底是怎麽一步一步被逼向深淵,甚至險些死在江上。

他還清楚記得自己跑到宿城美院,在課堂上初遇初瀾的時候,他穿著一塵不染的雪白襯衣,站在春日和煦的陽光裏,對他和他的藝術款款而談。

是那麽從容矜貴、光彩照人……美好到令當時的自己移不開視線。

以至於當他和初瀾再次相逢於朔松江時,根本無法理解對方眼中那無時無刻不存在著的破碎。

因為他堅守凈土,反而被拖入了泥潭,這沒有天理。

初瀾的後背被人環住,稍稍往前一帶,落入到一個緊實的懷抱裏。

他眼眸輕輕顫了下,從那段痛苦的記憶裏抽離。

沈沈的嗓音帶動胸口微微震動。

他聽到莫池對他說:“初瀾,我帶你去個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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